陈远

红白id:Talleypart
铁血攻厨

【露米】施害者们在哭嚎

(四)

终章。

露米。









 

“初吻,你忍忍吧。”如果不带上梦里的那次。我帮他拍去身上的烟灰,吐出一口白烟,“要喝水吗?”


 

“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我直接白他一眼,又掐灭了烟去给他倒杯水,递到他手里时他干笑两声,还是用那双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接过去了。


 

“我又耽误你的行程了吧。”他喝了两口就放弃了,抬头看了一眼几乎没怎么动的点滴。我回他没有,虽然在心里也认同了他的说法。


 

他的确在耽误我的行程,一直都是。小的时候是,现在长大了依旧那样。我就着他喝过的地方也喝了一口,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夜很深,天空黑得像是泼上的墨,也难得星子能够那么亮,不会被云遮住。我们在互相尴尬好久之后我才说数星星打破了沉默,上次数是好久之前了,幼稚得不像话。


 

他保留了以前的喜欢,每数一个都要用手点着,以前他的手很好看,赏心悦目,现在变成这样我也意外地没多么抗拒。鬼使神差地,我覆上他的手,摩挲他的掌心和过分突出的骨头,它们自然充满了故事,而我却不知道。


 

我们数了很久,其实我们都知道有的星星数了好几次,但默契地谁也没有说出来。后来我们都厌倦了,我不愿意再抬手,想要撤走前被他一把拉住。


 

“不数了,最大的那颗已经抓到了。”他笑笑,弯着好看的眉眼说,“不放开了。”


 

很土的情话,而且我很早就听过了,是在小时候我爬到他家的院子里陪他那次,他就是这么告诉我,我是最大的那颗星星,他已经抓住我了。现在看来多少有点讽刺,因为那之后的生命里我们一直都是仇人,相看两生厌。


 

那个夜晚很长,可能是因为我们谁也不愿意说话。疲惫,困顿,还有多年被压抑着的从未有任何突破口的心在此时找不出任何发泄和批判渠道,最后也只是我们互相依靠着睡着了,睁开眼已经是天明。


 

“早。”我说,站起身捋平被他睡着时在我衣服上抓出的褶皱,他还很迷糊,回我的声音也很弱,于是我又只能去担忧,“你睡得不太好。”


 

“常态。”他摆摆手,挠了两下乱发,抓下一手的头发后先是玩笑性地说一句头发要掉光了,然后才让那浅色的发丝从他手里被抓出去。


 

可我根本不想听他所谓的笑话,我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愤恨地盯着他的眼,“听着布拉金,我并不是很好释怀的人,也不是你随便哄哄就跟你走的姑娘。我们现在还有仇,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会因为睡眠不足或者别的猝死,你得等到我报复回来。”


 

“你会有能力报复回来的,我很清楚。”他眨了眨眼,“但会不会还要另谈。”


 

“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他摸了摸鼻子,略显迟钝地拉开距离,把挽起来的衣袖放下,“我只是觉得…你已经分不出多少感情来算计着报复我,你很累,看起来比我都要累。”


 

好吧,布拉金斯基加一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在接下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在互相浪费时间做一些无聊的事,简单以及单调是我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形容词了。我们像是屏幕上走到一块的情侣,开始共同的生活,并对于生命中终于走进来的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排斥。


 

听起来难以接受,对吗?不久之前我还一味沉浸在自我的精神虐待中挣脱不出来,现在却变了一番模样,除却在夜间一切安静下来,过往所有的令我痛苦或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会被翻新。但值得肯定的一点——我并不是受虐狂,那种总是喜欢一味付出或者喜欢,而不需要被关注的那种人。


 

还有,我是个很现实的人。一个月后我们像所有为爱私奔的小情侣一样脱离了原本的生活,我们更换了电话号码,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带着极为新鲜的恋情跑到了“天空之境”乌尤尼,那个坐落在玻利维亚的盐城。


 

在那里醒来的第一个早上,睁眼就是他满含着笑的眼睛,像氲了水的紫罗兰,好看得让人无可挑剔。他用手摸我的眼角之前我制止了他,呻吟着企图多赖一会床,但显然不是很奏效。


 

他靠过来顺开我眼前的头发,俯下身极轻地吻了我的额头,触感不错,但我肯定他有喝过水,有点湿。所以我也没有掩饰对他的嫌弃,多嘟囔两句有点湿后就又把话题回归了不想起床上。


 

“天杀的,以前从来没人逼我这么早起床。”我对他喊着,完全忘记了之前会比现在早起两个小时,“为什么我这么惨?”


 

“你还有五分钟可以浪费,弗莱迪。”他坐起来,柔软而有些下陷的床弹起一点,舒服多了。


 

“那就再等五分钟,我假设你知道现在是七点钟,街上没多少人。”


 

他没再回我,放任我蒙在被子里拖了很久,等我终于像他说的知道好歹,拖拉着起来时他已经离开了,除了留给我一张字条以外什么也没有。于是我在心里骂他两句,后又半分不在意地爬起来穿衣服。


 

对,我说对了。我现在对他的感情差不多是一种执念,等真的拥有了也就不会再多浪费时间去思考,是挺可笑的,不过我也的确爱慕他不是吗。


 

现在再让我猜猜他有没有在等我?系好扣子后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到他的时候不自主地笑了一下。阿尔弗雷德又得一分,我还是没有失手。


 

可感觉哪里怪怪的,心脏带来的并不是喜悦或是别的可以称上是让我比较满意的感情,它在拼命地让我低落,甚至有意无意在告诉我这些并不属于我。


 

但等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被风吹散的发和他手里拿着的极端幼稚的玩具时,那些东西全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回来。他笨拙地给风筝缠线,用手骨敲着风筝的支架测试够不够坚硬。他把耳朵靠在上面听时活像个大猫趴在地上听地下的水声,我好笑地摸了他的另一只耳朵,在他疑惑的注视下耸耸肩。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小东西。”他皱着眉十分严肃地压住骨架,如果他没有蹭我的手会更有说服力,“很显然,比我写三十页恋爱记录都要费劲。”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咕哝着搭上他的手摸上他蹦破的小伤口,他条件反射地动了一下,然后收回去很自然地甩了两下,“这个…是不小心蹭到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不小心蹭到的。”我把他的手抓过来,“难不成还有人喜欢疼,非要去感受一下?”说着他突然笑了一下,于是我觉得他是故意这样博关注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我莫名地开始产生不该有的错觉,尤其是当我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时,总是被写进日记中的温柔和倦惫时极尽的柔和,一点也不适合我。我抓着他,然后感觉不可思议,再到后来他微皱着眉凑过来触碰我的脸,我才感觉泪水流下来,莫名其妙的,我根本解释不通。就像是另一个我,为这个场景所做的一切反应,在没有歇斯底里的情况下。


 

紧接着我脑袋里涌出无数个画面,从小到大所有经历过的,包括我依赖亚瑟,后来又甩开他征求着独立的生活,然后在受伤之后满心委屈地钻会那个我所眷念着的怀抱,还有我和伊万的每一次决裂,清晰得很。


 

你快死了。我听到自己说,看到安东尼奥在被我拒绝授课后露出不该有的落寞走下停止的长途列车,向来精明的荷兰人向我介绍相机和标出的价格。


 

“Alfred?”我听到他叫我,我尝试着去回应,但是总感觉被牵制着,显得极为难堪。我能感觉到他在一瞬间慌了神,钳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晃着,手指恨不得镶进我的肉里。


 

疼痛,悲哀,以及最后不属于我的某种感情,我终于得以挣脱,搂住他的脖子大口喘息,肩膀几乎已经没有了感觉,如果不是靠在他身上可能我会因为这种感觉脱力而摔倒。在他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我的名字,慌乱着抚上我的后脑再到发尾时,他几乎已经像个小孩一样,只有靠紧紧搂着才能确保我不会离开。


 

“Alfred?”我听到他说,极轻的,好像在由玻璃铺设的高桥上行走一样的小心翼翼,生怕碎了裂了,完全不像曾经的他,于是我的心软下来,在我确定它再也不会因任何事而感到疼痛后终于又一次学会了抽搐和痉挛,它在疼。


 

多意外啊,我也能算个有心的人。心脏带着那几乎被捻成灰粉的卑微感情一起作痛,让我更确信眼前的真实,我用恢复了知觉的手臂拍着他的后背,把脸埋到他的颊边,蹭他的发。


 

“我在,我一直在。”我回答他,感受着他在得到回复时短暂的停滞和接下来更难以抑制的感情,我听到他很闷地说着,不断地重复着我会离开他,放任他独自生活,为曾经的罪行进行无期的赎罪和自我谴责。


 

“是我总是太容易退步,是我总是担心过多和考虑太多,我以为你会明白我,在我们没有走到这种感情之前。”他的手垂下来,放到我的腰上,而我听他所告诉我的,曾经无论我怎么问他也从未对我说的事,“是我错了,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自以为是,还有过度猜疑和自己我否定…我…甚至从未敢想你会喜欢我。”


 

“伊万?”我打断他,想要把话题引回去,可他并没有顺应我的意思,他不断地对自己进行否定和谴责,听起来他这个人都是多么的破败不堪。而我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快感,我只是难过,以及——心慌。


 

在他彻底否定之前我终于能终止这些,我亲吻他的额头,以及仍然因没有睡好和过度劳累而含着大量血丝的眼,“你要告诉自己这些已经过去了,伊万,那些是不堪回首的历史,什么价值也没有。”


 

“我忘不掉。”他沙哑着,然后后退两步捡起了风筝,孩子一样地把纸一点点拆下,然后那被外面的厚页包裹着的白纸一张张掉出来,上面有着不同时间的字迹,有的被墨水晕染成黑色,有的因为年份太久而褪色。


 

那是他写给我的,没有落款也没有寄出的信,我选择了一张拿在手里,然后看着上面所写的“悲哀,怯弱,敢去喜欢却总是为了顾虑而一退再退。”


 

“我知道我喜欢他,但那能怎么样呢,他讨厌我,仇视我。他说他是永远爱戴祖国不会喜欢半点苏联的爱国者,是不折不扣的反苏者。无论是文化还是思想,就算是诗文也是晕染了血液和独裁腐败。”


 

“我更不敢说,也不敢想。他所有明面上对我的好其实都只是为了掩饰他的厌恶,就像他说的,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好,要么他喜欢对方,要么是为了掩饰。”


 

“可是阿尔弗雷德,这么一个卑微,破败不堪,执拗且不听忠言的独裁者,怎么会受你敬仰与爱戴,承你的温柔和爱恋?”


 

“可就算如此,就算你厌恶我的存在,伪装出温和而诚恳的面孔面对我,不愿以真心相待,我仍然控制不住地去喜欢你。”


 

“从你帮我养花,到争辩,到你为了伤害我而嘲讽的一句“我喜欢你”,我因你所有的做过的为我的事而感到难过,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愿意给我半点哪怕一次机会。让我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无论何时。而不是以爱我的,其实是为了嘲讽而一次又一次靠近和伤害。”


 

“你看外面在下雨,它落了,滑动,你为其沉迷,然后踩着高椅子去捧那雨水。而我是你最为虔诚的水珠,落于掌心无可挣脱,我妄图亵渎我的神灵,违背我的天性。”


 

“哇哦…”我不自觉地发出感叹,然后才感觉这时候做这种事有些不合常规,为了掩饰尴尬,我只能把揣在口袋里的右手拿出来摸摸鼻子,试探着看他,“嗯…我是说——没想到你的文采没有我想的那么差…?也不是…你知道的,小时候我的作文从来都是参考你的,所以我就真的以为你的文采还局限于那种低级的形容词,像是…”


 

“阿尔弗雷德。”他打断了我,语气没有那么平和,这使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十分木讷却又焦躁地扯着略长的衣摆。


 

“呃…我是说——”


 

可我不知道该接什么,好吧,我抬头看他,把显得十分奇怪的手收回到口袋里,“好吧好吧,我投降,恭喜布拉金先生加一分。”


 

“你总是喜欢逃避。”他说,那张没有多少表情的脸看起来有点苦涩,他往后退着找到了一面可以支撑他的墙缓缓坐下去,有那么一会我感觉他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我看着他,听他很轻地问我,“那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可以告诉我,让我不至于像只猫一样玩一个缠了几千圈的线团又啃又咬。”


 

Well,也许我们真的该解决一下之前的事。我把他的信叠成飞机扔到他脚边,在他皱眉时打开下一封,看着上面相同的字体和墨水,上面风干的墨香味只够我凑近时才能闻到,“如果你想要一个很明确的答案的话,”我拿远了手里的信,“我可以说,虽然我从小就是个小混蛋,弄裂过邻居的鸡蛋,打碎过弗朗西斯家的玻璃,还给你的食物里挤过芥末酱,但说真的。”


 

“我喜欢你,一直是。”我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盛着的所有的猜疑和不信任,内里包裹着的未被尘封的柔和撕开了一条小缝,慢慢地流淌出来。


 

“玩笑?”他还是用疑问回应我,好像从来没有听我说过真话似的,“不是你玩腻了的恶作剧。”


 

“赌上Alfred·F·Jones的自由权,绝对没有一个字母是我临时胡诌出来的,就算是我说了那么多年的假话。”


 

“自由?”


 

“对,自由。”我说,拖拉着步子靠近他,我们之间就那么近,走起来却又远得很,他不可置信地爬着自己的头发,刘海被风吹得很乱。


 

那一刻我脑袋里开始有东西重合起来,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我们之间有一道铁网,心悸,爱恋,鄙夷,疯狂。我隔着铁网抓他的手,然后我们的手指被倒刺划出血来,顺着手掌的纹路划到地面。


 

“听着老不死的,这可不算完,我不管你是听了哪个该杀的杂种的话,弄上这么个破东西维护你那根本就不该存在的制度,但相信我,它早晚会碎在我的手里。”


 

“而在这之前,布拉金斯基,我奉劝你赶紧跑,离开我的视线和我能到达的任何范围,否则当你终于坚持不下去这个破东西时,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然后你必须承认你是我的,我会更改你的制度,让你的体系围绕我而运转。”


 

“跑吧,赶紧跑吧,和我一直斗下去,玩那些令人作呕的手段和该死的情报,不过你要知道,不论你到了哪里,我都能找到。”


 

“任何地方。”


 

我来到了他面前,甚至来不及对那些画面和从牙缝中挤出的句子感到惊慌。我吻在信纸上,然后把落吻的地方贴在他的唇上,看着那双终年盛着冷静一词的眼眸带着仿佛晕染开的紫罗兰。


 

“以前的事既往不咎,”我抱住他,感受到怀里的身体由僵硬逐渐适应,最后手臂环上我的后背并不断收紧,我顺应着,趴到他耳边,“我要求你从今天开始爱我,全心全意。”


 

“如你所愿。”


 

他的耳朵尖发红,又因为我咬过去像个姑娘似的红了整个耳朵。柔软,还夹杂着软骨,总让我不自觉地想像曾经拍摄过的犬类动物叼住他的耳朵研磨。


 

好吧,其实我也不太敢,尤其是他的手掐住我的右腰的时候,敏感区差点带动我整个跳起来。我听到他压低的笑声,不自觉地瞪了他一眼。


 

“我错了。”他把两只手举起来,极为纯良地对我眨眨眼,瞥了一眼洒了满地的玩意,“我只是觉得,在我们失去理智之前我们应该先把罪证清理掉?比如说情书,我假设你知道它们应该被叫做情书而不是求职信一类的东西?”


 

“事实上——”我笑起来,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我觉得我的样子看起来应该不难看,“如果有人会用那样的求职信,我绝对不乐意去做那个老板。”


 

我们把情书带回家里,在我的勒令之下,伊万还是满怀疑惑地把它们装起来,密封完毕。但你要相信他的手用起来绝对不去放着好看来的实惠,胶带乱得我几乎忍不住对他嘟囔两三个小时,如果他没有给我一个吻我还继续说。


 

“宝贝,我反悔了,”我舔了一下下唇,然后对冲进来的薄荷味略为表示嫌弃,“虽然你的手真的很有当艺术品的价值,不过你的嘴巴比那个更有艺术天赋。”


 

这句话的结果?饶了我吧,你能想象那种薄荷味占满鼻腔,嘴角还好死不死被咬破的感觉吗?我赌上我自己,布拉金斯基绝对吻过好多人,管他是不是国家的礼仪,打招呼的方式,反正我看不惯。


 

“回到正题,”他退回去,右手搭在沙发上,弯着腰——我更喜欢他坐在我旁边而不是我坐在他身前刚好够他现在后面,压低身体把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你到底想做什么,留起来当纪念品吗?”


 

“当然!”


 

“在这…?”


 

“当然不是。”我对他满是疑惑的语气不加掩饰地表示了否定,嫌怨地向后歪身体搂住他的脖子,“我想把它们带回去,你觉得?”


 

“现在?”他又问了我一个想让我狂翻白眼的问题,我都要忍不住扯他的脸问他把我聪明过人的布拉金宝贝藏到哪里去了。可看到他真诚的眼睛我又不得不叹口气,贴着耳朵告诉他,“当然不,我们还在度假,这种东西让相关的无用人员帮忙带回去就好。”


 

过程虽然很复杂,不过还是做到了,那个地雷似的箱子被放到门口时亚瑟刚回家不久。早上我睁开眼看着身边人熟睡的脸,埋在被子里的曲线和极为好看的五官,终于不再那么枯瘦生出一些肉的下颚让我忍不住凑过去亲吻他,抚摸他铂金色的发。


 

哇哦——我是说,这样真好。


 

可后来听到外面固定电话在响时就不那么好呢,我气愤地爬起来穿衣服,不停地默念对方最好是熟人,不然我就把他脑袋打开花。等我拖拉着终于系上一颗纽扣接起电话时,那边的声音让我翻了个白眼又给自己加一分。


 

“阿尔弗雷德琼斯先生,解释一下我的家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情书?”


 

“因为我太好看了,有人喜欢我。”我回他,听到他剧烈的喘息,我打赌他又在深呼吸了,我祝愿他能不要被我气死,“这个放一边不说,你为什么偷看我的东西?”


 

“你是指从包装不好的缝隙里掉出来这张?”


 

“…”都怪布拉金。


 

“你在做什么?”


 

“吻我爱人的头发和脸颊,你要听吗?”我毫不羞耻地回他,回头看着留着一条缝的卧室门,“如果你真的想听,那——”我无实物表演了一声。


 

“阿尔弗雷德?”


 

“我在,我在呢亚蒂。”


 

“You son of a bitch.”他挂断了电话。


 

哦,原来柯克兰也会骂人,这可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事,我有点后悔没在这里装录音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捂着肚子笑倒在地上,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听着压抑的笑声从唇齿间跑出来。


 

好吧好吧,我终于把一个看上去比谁都冷淡的老狐狸惹生气了,仔细想想这很值得开香槟庆祝不是吗?尤其是当我听到那和梦境里有着同样音色的声音换了一种情绪,终于不再是那冷漠的,甚至蕴含着某些绝望的情绪时,莫名的感情开始爬上我的脊柱,逐渐占据某些小角落。


 

嘿——我承认这是某些感情波动,但我确信这绝对不是喜欢。亚瑟对我很重要,但这不代表我会愿意服从或者追随他。


 

莫名其妙,是不是?我也解释不清楚,从来都没法解释清楚,也正是因为我们之间理不清楚的关系才让我愈发对他感到恐惧,而且我…我忍不住——那种期待,期待自己能走到他的眼里,并让他永远看着我。而他永远能洞悉我的所有感情,他为此叹息,悲哀,并像拖拉着一个累赘似的拖着我。


 

直到我感觉到偏低的体温贴近我的后背,带着安抚意味的手试探着抓住我的,我听到他的呼吸声,轻得像是怕打扰了外面落在枝头的麻雀。“没事的。”我听他说,“我还在。”


 

“我当然知道,”我回他,靠在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也许有点抱不过来?但英雄倒也觉得无所谓了,身高低一些不能代表英雄不厉害,这么想着我又绕回了原本的话题,“布拉金,你跑不了的,鉴于你彻底把我逼疯了,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过于高昂可能会超出你的承受范围。哦这可跟你该死的钱没什么关系,你就算愿意砸给我海盗的百宝箱也还不完。我要你看着我,只能看着我,然后用你的后半生来赎罪。”


 

“霸道,独裁。”他笑着帮我挽起垂下去的袖子,温和着眨眨眼,“你一直都这样吗?”


 

“也许不是?”我挣脱他,看着他前几天画下来的被挂在墙角盆栽旁边的画,那上面简单极了,红色和蓝色的海水在阳光下更像是极为柔和的暖色调。很好看,如果他不说那是抽象了的我们。这让我更忍不住去窥探和控制他的思想,“但是这又怎么样?以前可代表不了我,而且现在,霸道,独裁还有什么?专权?可我不在乎,布拉金,看着我。”


 

“我根本不会再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了,当我适应了各种目光之后。那些对我没用,变了花样的恭维和谎言更没有用,我他妈根本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呢?”他走到我前面搬来了那棵盆栽,“绿萝,你竟然在我花了几个月时间构思出来的画下放一盆这么廉价的——花?”


 

我偷偷地把目光放回到他身上,他并没有站直身子,正弯着腰嗅那些叶片,该死的,要知道他对我都没露出过那么温柔的笑。在瞬间我也认同了他对它的廉价的说法,琢磨着该把它丢到哪个不起眼的角落屏蔽开来,事实上我也那么做了。


 

两天之后,我们的话题成功地变成了谁更廉价,着实让我忍不住狠踹那棵破盆栽。


 

正午我们匆匆吃了点不至于毒死自己的食物,等了十分钟确保对方真的没有中毒后才哈哈着放松下来,我慵懒地躺在他的腿上,放纵他的手摸过我的发尾和后颈,在我极为享受地眯起眼时,那双有些凉意的手停住了。


 

好巧不巧,那里有一条长疤。我闭上眼,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疼吗?”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他会这样,接着他就会把这一切加在自己身上,不断地厌恶自己。我呼出一口气,在他的腿上挪动着换了一个位置,方便我能看到他垂下去的眉眼和那里面的不加掩饰的对自己的埋怨。


 

“嘿伊万,”我捧起他的脸,试探着把他往下拉,理所应当地被他搂住肩膀抬高完成了一个很浅的吻,“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是,那也是以前。”


 

“英雄嘛,哪有不留疤的。”虽然真的很痛就是了。


 

温柔,慵懒,混杂着各种让人忍不住向往。多么让人渴望的爱情,是不是?我多么希望永远拥有它,死死抓住。


 

可我永远做不到。当梦境开始变成老电影在脑袋里放映时,我就知道命运的天平又开始有了偏向,这次我很清楚地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总归,我已经生不出反抗的力气了。


 

不属于我的爱情比毒药可怕一万倍,每时每刻都借由它不属于我的理由腐蚀我的皮肉和骨头。当我每天都在他的温和里走过时,对未来的悲哀和恐惧彻底淹没了我。


 

救我,求你。我说,对布拉金大喊。


 

我在莫斯科醒来。


 

说来奇怪,我从未来过这个城市,却还是在睁眼的时候毫不费力地认出了它。这里简单却让人喜欢的装修让人讨厌不起来,我呼吸了一口空气,然后迷糊着把脑袋转到一侧。


 

这街道上的人真的不多。我看了一眼对面墙壁上挂着的孤零零的时钟,这个点放在华盛顿可能已经开始人挤人了吧。


 

“醒了?”我听到熟悉的声音,“要喝水吗?”


 

“说起来真不可思议。”我看着弗朗西斯,极不情愿地慢吞吞坐起来,“你可能无法相信,我在半个月之内从悲伤绝望到笑得像个傻子天天乐呵,我飞奔去阿拉斯加,又闹着去了盐城,最后——”


 

“我连我为什么在这都不知道。”我接过来他递给我的水,上面还有他的体温,以及杯子侧面有用英文刻下的“ALFRED”的花体英文,“以及,这可真是够闲的。”我对他晃晃盛水的杯子。


 

“你倒是不吝啬于提问题。”他环着两条手臂,挑着眉看我,最后被我瞪得败下阵来,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好吧好吧,慢慢来。”他无奈地摇头,坐在我身边的空位,“我真想知道柯克兰是怎么忍受你的。”


 

“真巧,几年前他也这么对我说过,他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我在高中情愿跟着你爬墙出去用石头砸坏人家的窗户,第二天领罚被公众批评。”他的表情丰富起来,哦,可别了吧我说的就是他,他那副好皮囊可遮不住底下的劣根性,“不过说真的,再来一次我也愿意。”


 

他笑了一下,动了动唇还是没能说什么,于是我问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和亚蒂走到一起呢?”我喝了一口水,极为别扭地开口,“你们互相爱慕。”


 

“哇哦,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学着我的语气回我,在我嫌弃他之前终于苦笑下来,“我可能不是人。”


 

“那你是什么。”意料之外的,我没有像正常人那样就着这个句子嘲笑他,因为——因为——我和他一样,那存在于潜意识里,已经醒过来并不断告诫我的。


 

“国家。”他说。


 

“Well,听上去很酷,如果我…”


 

“美国,这是你的最后一程。”他打断了我,把目光停留在伊万在杯子上刻下的字母上,“你确定不醒来吗?”


 

醒来?


 

那意味着太多了,我会感觉很累,以及,再次一个人。


 

“我不想,弗朗西斯,一点也不。”我叹口气,“你知道吗,我用人类的方式经历了之前我二百年里的一些压缩的事,我发现这一切没有那么痛苦…至少,至少这次安东尼奥回头看我了,他甚至邀请我去担任类似于讲师的东西。”


 

我低着头,颤抖着身体,“亚瑟没有离开我,他还在那,永远都在,他看着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把我驱逐出他的世界。”


 

“他从来都没有驱逐过你。”他打断我。


 

“不,他有。”我捂住脸,痛苦地抓挠起来,“他从列车上下去了,我抓不住他。我们的关系到我这已经差不多的断掉了,我们没有血脉上的传承,只有金钱,利益和权利。”


 

我搞砸了,对,就是这样的,罪不可赦。可我仍然想挣扎,这对我不公平。我抬起头,对上他满是怜悯的眼。


 

“别那么看我。”我说,“我还不是一无所有,伊万还在。”


 

“这是假的。”他说。


 

“这是真的。”我说。


 

就算他偏离了轨道,美国和苏维埃无时无刻不在互相争斗,让对方感受到痛苦,而阿尔弗雷德和伊万拒绝接受这些本该有的剧情停止了无休止的伤害。


 

我闭上眼,把杯子放回了床头,然后逃离一样的,把自己圈起来。醒来前的记忆被翻出来,赤裸裸的。


 

“不…别——”可没用的。那些窃听器掉了出来,很生硬的,从里面一个个滚出来。


 

像是没有感情的法官在面对罪犯的哭喊,重罪的恶徒祈求最后一点宽恕和施舍出来的一点怜悯,但那生得好看的法官用他那双干净而瘦弱的手砸下了最后的声响。正义的人们开始欢呼,享受这一刻心如死灰的罪犯最后的呢喃。


 

你终于明白你是什么东西了吗,阿尔弗雷德?


 

我听到有个声音说,伴随着所有的监视器和微型摄像头掉在地板上的声音,被压缩的监视器滚到我脚边,一切都黑暗下来,然后那唯一的光亮往我走来,暗灰色的衬衫包裹着他满是伤口的身躯,空了心脏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来。


 

“你在害怕吗,阿尔弗雷德?”


 

“不,没有。”


 

“可你的手在抖,还有腿。你的眼睛里有液体在流出来,你是要告诉我你的汗腺找错了发泄的路口吗?”


 

“我只是太冷了!”我对他吼着,竭尽全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起来,又被他伸过来的手掌抚开,手指抚上里面的纹路和汗水,“现在是七月,”


 

他被屋外偷跑进来的暖橙色的光照亮了半边脸,脖子上极长的伤疤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那,旧罪和赎罪弥补了他眉间的沟壑,那双向来温和的眸子里带着所有我期待的爱和宽容。


 

“你还在逃避。”他用带着些疲惫的声音说,随手找了个可以坐下的椅子。


 

“我…”


 

“我以为这一切会晚一点。”他从皱巴巴的西裤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该死的,我以为我已经把它们从我的裤子口袋扔掉了,“但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每当我们会有什么走到一起的可能时,你都会用最极端的手段去破坏和毁灭。”他点燃了烟,不一会就极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气,用手揉着盛满血丝的紫色眼睛,疲惫正从他的毛孔中往外流淌,“你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施害者。”


 

他叹了一口气,最后在自己的手臂上灭了烟,“可你在哭。”


 

“是我错了,我承认,我可以道歉,可以做任何你想让我做的事,只是——”


 

“只是你永远不会真心相待。”他痛苦地呻吟着,“你永远觉得所有人都是伤害你的利器,所以你回馈以谎言和不信任,你的冷战思维严重到会逼疯你自己和所有想要安抚你的人。”


 

“因为你是美国,阿尔弗雷德,你是美国。”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让我逐渐破碎的,绝望的声音,半点余地都不留。


 

“哦,是啊。”我听到自己说,“这可真是个冗长的梦…你介意,我,或许说你认为的美国再回到床上去睡一觉遗忘这些吗?”


 

他没回答我。我只能拖着自己回到房间,然后陷进去,企图麻醉自己。美国,真是个沉重的词汇,谁说不是呢。


 

我最终在弗朗西斯离开后下床,然后又像曾经那样,走上了那天的莫斯科的街道。


 

我又经历了1991年的圣诞节,以及那天的撕心裂肺。我失去了他,是的,毫无疑问,第二次。


 

我站在风里,看着逐渐延长过来的轨道,然后那列车来了,它停了好久。


 

在风里,并不暖和甚至说是寒冷的风里,列车开始启动,开始很慢,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消失在我眼前。而我看着对面,那个手臂上搭着黑色的长外套,白头海雕离开的人。


 

梦醒了,我对自己说。


 

我们仍旧是时代的产物。


 

FIN













 

很草率的终章,但其实里面的因果在前文该有的地方都有了,他们彼此之间的顿悟和缄口不言,以及明里暗里逃避着的话题。

关于他们之前流露出来的疏漏是现实映射,比如高空坠落实指越战,那时的心理崩溃是国内的抗争和反战争游行。

画家实指霍普金斯,在罗斯福去世后试图挽救即将破裂的苏/美同盟。

阿尔弗雷德和伊万的不相见也是因为阿尔弗雷德暗中猜忌,但离开了他却又孤独难耐,无数次想拖着亚瑟下水。

全文看下来其实很莫名其妙,用人类的一生重新经历一遍国家之事,压在谁身上都会趋向崩溃。有些看不懂剧情的亲爱的可以看一下下面这个。

1.露米八岁初遇,开始有交集。隐二/战开始。布拉金发烧隐斯/大/林/格/勒,美向苏提供物资,态度平和甚至是亲近,但因英而故意拖延,苏开始接近美,但并不是很友好。

2.阿尔弗雷德向伊万灌输生命的意义,后伊万逐渐接受。隐二/战结束之前苏美狂欢,苏美放弃猜疑,跨越语言障碍与对方融合。

3.阿尔弗雷德长期爱慕伊万,伊万长期受迫害以及拒绝心意。隐二战结束后,美有过一段期间维护联盟,并同时以“生于最自由的国度为荣”对国际事务懈怠,却不断有亲苏意识的表现。苏人群亲美,但执政者暴力压制,亲美人群屡遭迫害,对外不得不抗拒。

4.阿尔弗雷德重度心理扭曲,由爱慕到占有,由占有到恐惧,最后变为执念。隐美对苏长期以来的想法,不做过多解释。

5.老画家偷渡美国,伊万参加画展。隐冷战时期苏家部分艺术家人大量向美转移,同时作品风格扔以苏为主,画风不改,泼受苏家人民喜爱,以及吸引小部分美国人。

6.老画家的儿子。隐霍普金斯,不再过多解释。

7.阿尔弗雷德对亚瑟率露疲态,三分真,七分假,亚瑟使用暴力迫使阿尔弗雷德清醒。隐运/河中英家动手惹怒美/国,美/国在报复同时拉着英家下水,此后英家沦为苏美矛盾聚焦的重要一点(不仅局限于会议,政策方案)。

8.亚瑟与本田菊交好。隐日/本经济高速发展之前英和日的不断接近。

9.亚瑟和弗朗西斯的感情以及阿尔弗雷德态度。美希望以英捆住仏,以控制仏七十年代,但由于是冷战双方阵营迫切需要的原因,美不敢逼迫,只能步步允许,法总统利用美不敢动手,多次突破美底线,外交以及拨款超越美允许范围,仍游刃有余。而英仏感情,英仏七十年代对立为多,仏拒绝英加入欧/共/体,两方感情脆弱但断不开。

10.费里西安诺相关。隐对美部分亲近,但多为疏离,在苏美冷战之中被迫选队。偏向于德,而德是苏美矛盾焦点,多次被压迫。

11.阿尔弗雷德高空坠落。隐越战,美与苏长期对立,美最终失败,渴求平衡点减少损失,把希望寄托于苏,而最后拉住他,尽力保证他不失颜面的却是英。

12.关于摄影,阿尔弗雷德在大学期间跟随亚瑟。隐英美两家近代以来风格相似,美偏向于英的色彩,但仍以独立风格自居,在独立发展之中跟随英的步伐,忽略部分自身发展,后草率恢复原有风格。

13.安东尼奥邀请阿尔弗雷德做讲师。隐西美关系,英西交好,西美通过英加强认知。

14.前同窗会。隐各大国际会议,会议中苏美冲突矛盾,两方互相猜疑不信任,苏偏向于真情实感,比美更认得清现实。

15.故事最后转折,阿拉斯加情节。隐美二战后将阿拉斯加国花定为勿忘我,州政府运作。多面发展后成为资源开采集中地,苏美再度相遇为80年代末,苏美开始缓和,苏开始亲近美。同时苏已经接近强弩之末,举步维艰,国内运转艰难,发烧等为常态。

16.他们仅有的温存,和爱情。隐美放松对苏的敌意,两者开始缓和,而苏妄图再度挣扎,以及展露心意。

17.情书。隐宣战,但从未送出,两者运用更恐怖的核威胁逼迫一切都没有发生,而冷战定格,两方不会再往前迈步。英为帮美对宣战极为头疼,还要忍受美的不在乎。

18.天空之境。隐苏美终于走到了最无法保留自己的地步,逐渐暴露自己。

19.弗朗西斯来到阿尔弗雷德面前。隐冷战崩塌之前仏已几乎完成欧/盟内部运转,对美半嘲讽半点醒。

20.阿尔弗雷德的不信任。隐苏美的间谍,监控器等,不做过多解释。

21.阿尔弗雷德看到了列车。隐一切到了尽头,美国从梦境中醒来,阿尔弗雷德作为梦境人格即将彻底毁灭,冷战结束,作为时代的产物落下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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